江浔斜倚着斑驳的老槐树干,月白长衫被穿堂风撩起衣角,露出腰间悬着的玉牌。
“哦?”他望着被童子领来的燕临溪,嘴角噙着抹标准的温和笑意,眼底却翻涌着寒潭般的暗流,“我当是哪路故人,此次前来所为何事?”
这话的尾音带着刻意拉长的婉转,像藏着钩子般勾人探究,但燕临溪向来不解风情,也听不出这些语气的细微差别。他抱臂而立,没看见江浔藏在袖中的手正捏紧法诀,“当年你赢了半招,至于这么记仇?”
话音未落,忽觉周遭空气骤然变得很重,老槐树的叶片上竟被压落到了泥里。
“记仇?呵呵。”江浔低笑出声,缓缓抬眸,瞳孔深处闪过寒芒,“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,倒是你,为何一副心虚的样子?”
他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落在燕临溪脸上,将他的表情拆开来细细研究。
“我?心虚?”燕临溪夸张地指着自己的脸,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。他在血影楼摸爬滚打这些日子,自认为早把心虚这种良知抛弃了,怎么可能露出破绽?
“难道不是吗?”江浔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故意挑了挑眉,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着他,“还是说,你在想当年天骄大会之后的事?”
燕临溪脑袋里嗡地炸开,突然想起在血影楼学到的秘诀——对付难缠的对手,先折断他的傲骨。
昆吾剑出鞘,剑身骤然燃起太阳真火,断浪剑法裹挟着金丹期的磅礴剑意轰然劈下。炽热的气浪掀飞满地竹影,江浔身后的厢房瞬间化作齑粉,燃烧的木梁砸落时,被一道透明护盾轰然震碎。
“你!”江浔的脸色瞬间煞白,指尖掐出的护盾上布满蛛网裂痕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,“你倒是长进不少,就是这脾气…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。跟你师父一样。”
他能感觉到燕临溪剑势里那股熟悉的天劫威压,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目睹伊介结丹时的压抑。剑气余波震得他喉头一甜,血沫刚涌到唇边,就被对方更快的动作扼住了咽喉。
燕临溪的掌心的力道极大,死死将他按在树干上,“我们现在可以好好交流了吗?”
昆吾剑的剑尖抵着他下颌,火焰舔过喉结,江浔清晰地看见少年眼底的兴奋。
江浔慢悠悠撤去护盾,苍白的指尖掸落肩头的灰烬,歪斜的衣领下隐约可见被剑气擦出的血痕。他仰头时,颈侧青筋随着轻笑微微跳动,“怎么?你这一通打砸,就是为了能好好跟我说话?”
燕临溪固执地点点头,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。他盯着江浔眼尾未褪的潮红,看着对方睫毛轻颤间溢出的笑意,听着他嘴里的挑衅“怎么?还想把我这身骨头拆了?”
远处碎石小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段栖的月白长衫被风掀起一角,他望着满地焦黑的残垣,又看看被按在树干上的徒弟,无奈地揉了揉眉心,“小家伙,这是把我徒弟的院子当演武场了?”
他抬手拍向少年手腕的动作极轻,却让燕临溪像被蛰了般猛地缩手,昆吾剑差点脱手。
江浔在师父走近的瞬间挺直脊背,苍白的面容泛起病态的红晕。他优雅地整理着歪斜的衣襟,那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,“师父来得正好,我与这位......许久未见。”
“叙旧叙得正酣呢。”他忽然凑近燕临溪耳畔,温热的气息扫过少年泛红的耳尖,“呵,看来你今天是没办法继续欺负我了。”
燕临溪没有回话,死死盯着段栖腰间晃动的玉符,喉结里发出不安地咕噜声。当看到对方抬手时,他下意识向前半步。
“你倒是怕我告状。”段栖只是无奈地摇头轻笑,在玄云山众人眼中,燕临溪还是个乖巧懂事会撒娇的好孩子。
“难不成,你师父还会因这点小事责怪于你?”江浔瞧着燕临溪那紧张兮兮的样子,突然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,雪白的衣袖掩住唇角的血迹,“师父有所不知,这断浪剑法,徒儿险些招架不住......”
段栖也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,心中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,“放心,我不会告知你师父,不过……为何要这般对我徒弟?”
燕临溪犹豫了一下,还是回答了段栖的话,“之前天骄大会,也是如此,打斗一番他就会好好跟我说话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段栖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,眼中带着几分笑意,“你这又是何苦,好好说话便是,也省得被这般对待。”
江浔故作委屈地轻叹一声,语气哀怨,“师父,您也看到了,我这身子骨,若真与他争执起来,哪里会是他的对手?”
说话间,他唇角微勾,瞥向燕临溪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,笑意更甚,那表情仿佛在说,我就是故意逗他的。
燕临溪望着这对师徒一唱一和,突然觉得有些生气。伊介还没回来,他竟像被遗落在荒野的孤狼,连竖起的尖牙都显得可笑又可怜。
他跳上昆吾剑,踩着昆吾剑飞到与段栖和江浔同样的高度,平视着他们的目光。手腕一翻,两柄灵剑如寒星出鞘,精准钉入段栖与江浔的衣领。老槐树的枝桠被压得咯吱作响,两人像两片被风吹起的落叶,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。
伊介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,他也只是想在师父面前当个乖徒弟,至少刚刚他是真的想做一个听话的乖徒弟。
“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大了就不怕我师父日后寻你麻烦?”江浔衣领被钉住,整个人悬空挂在树枝上,面上却不见半分惊慌,他转头看向段栖,“师父,您说是吧?”
“也真是……放下来吧”段栖的玉簪险些从发间滑落,他望着钉在锦缎上的灵剑,剑刃映出自己哭笑不得的脸——燕临溪竟还伸手拍了拍江浔的后背,让他像个提线木偶般晃荡起来。
江浔垂眸看着胸前的小家伙,忽然轻笑出声。他晃了晃被钉住的衣领,发丝垂落间露出颈侧未愈的剑痕,“这手段,还挺别致的。”
“我师父才不会骂我,你徒弟我借走了。”燕临溪伸手扯住他的腰带往树下拽,顺带抚平他被剑气割破的衣襟边缘。
段栖见燕临溪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,愈发觉得好笑,“你呀……罢了,记得别太折腾他了。”
昆吾剑擦着段栖耳畔飞过,精准斩断他衣领上的灵剑。段栖落地时踉跄半步,望着少年牵着江浔的手,又想起伊介那句:小燕子闯祸时,太像伊昭了。
同样的肆无忌惮,随心所欲。
“师父,我本以为……”江浔见段栖也落地后,看向自己师父,轻咳一声,唇角微勾,“没想到是这般‘打手’”
“什么打手?”
段栖像是没听见一样,自然而然地转身走了。
伊介是他的好友,也是非常强大的剑修,他们一起处事十分合拍,之前他就忍不住给徒弟推荐了剑修这种生物,没想到伊介的徒弟有些与众不同,甚至可以说是有些“变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