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一排人站在那儿,像花瓶一样供他拣。我知道他其实都没怎么看,就是扫了一眼,随便指的我。”
“’他,还不错。‘他说。”
那是贺修远跟方皎玉第一次见面,方皎玉甫一走进大厅,贺修远就知道,这是个用金玉堆砌的人。
他目不斜视,心无旁骛,径直朝自己选中的位置走去,哪怕前方站着人他也不管。因为他知道,那些人会为自觉为他避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。
贺封晏想跟方家交好,拿孩子作伐子自然是最自然又方便的办法。于是他把自己的那些“商品”一一牵出来,排成一排,让方皎玉选个合心意的。
自然不是当朋友,当个乐子或者别的什么,贺封晏完全不在乎,能搭上线就行。
所有孩子肩挨着肩站着,心眼多的自然往前凑。
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情,冲方皎玉挥挥手,眨眨眼,努力推销自己。他们都知道,能跟方皎玉交上朋友,自己的身份就跟着水涨船高。
贺修远低着头没动,他不觉得他会选自己,他本来就没抱希望。
来之前,他甚至被几个无聊的“哥哥姐姐”拉进某个房间“捉弄”了一番。虽然他也跑到他们房间在他们的拖鞋里放了图钉。
想到这儿贺修远低着头轻笑,一群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小姐跟少爷,连欺负人都不如街头长大的孩子手劲儿大。
如果下次还要捉弄他,就他们一个个抓住打好了。只要不打在明面上,管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。
“他,还不错。”方皎玉遥遥一指,选中快被人群淹没的贺修远。
贺修远有些愕然的抬头,发现旁边的“哥哥姐姐”与他的表情无二。
就连贺封晏也愣了一下,但他很快就调节过来,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。
贺修远有些无措的走过去,从始至终他都没抬头看方皎玉。
站到贺封晏旁边后,贺封晏拍拍他的肩膀,向方皎玉推销,“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儿子,性格是闷了点,但人挺有意思的。皎玉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交代他去办。”
方皎玉不耐烦的挥挥手,站起身示意他跟上去。
走到人少的地方,方皎玉才转过脸,仔细看他,他依旧垂着眼不言不语。
“你会什么?”
贺修远想了想,“会打架。”
方皎玉“嗤”笑了一声,贺修远不知道那笑的一声究竟是不屑还是别的意思,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方皎玉说,“你果然不错。”
原来这就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。陆言深不知道方皎玉小时候长什么样,但听起来,他比现在更不可一世,盛气凌人。
哪里是挑朋友,跟挑狗没区别。
“他挑你大概是因为你没抬眼看他。”陆言深分析,“他觉得你们那一群人都恶心,都低贱,没自知之明还敢抬头看他。就你一个搞得清自己的身份。”
有些惊异于陆言深对方皎玉的了解,贺修远下意识看了他一眼,陆言深正垂眼看自己的手。
“嗯,他确实这么说。”
“他为什么说你还不错?”陆言深追问。
“因为,我对他的胃口。”
眼高于顶的方皎玉不会亲自跟惹了他不开心的人起冲突,他觉得那会拉低他的档次。但他还是不开心,不畅快。
于是贺修远出现了,他替他扫除这些不痛快。曾经的经验,让他做起这些事来格外顺手。
方皎玉知道后,很开心的走过来邀请他共进午餐,“我就知道你很不错。”他这样评价他。
贺修远再一次凭借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手段,人性的背面获得了他人的称赞。
不光是方皎玉,就连贺封晏也夸奖他,说他做事做的漂亮。
坐在华丽的餐桌旁,用着昂贵的骨瓷与方皎玉共进午餐,让贺修远有些怔愣。
“听说那个人天天在病房里大叫。你把他废了?”方皎玉年纪小,但周身的气度却不容小觑,勺底在汤面轻轻一点,带掉多余汤汁,优雅的融入口中。
“没有。”贺修远东施效颦,汁水低落在盘沿看的管家眉头一皱。他手下一顿还是送进嘴里,咽下那一口之后,他继续道,“只是疼,最多算轻伤。”
“你很有一套嘛。”方皎玉低声笑了两下。
贺修远伸手拿了整块的面包往嘴里送,“我就会这些而已。”
糟糕的用餐礼仪让管家实在忍不住挪了一步,他的失态让方皎玉侧目,轻飘飘一眼就让管家立刻躬身致歉。
“这很好,你让我很开心。”方皎玉重新转过脸朝向贺修远,他撕下一小块面包,用餐刀挖了黄油抹在上面,送入口中。
就这样一撕,一抹,一送,演示了正确的吃法。
贺修远自然也注意到了,学着他的方法吃起面包来。
方皎玉看见他模仿,又满意的点点头,“学的很快。你想继承贺家吗?”
那么关键的决定就在吃面包的过程中轻飘飘的说出口,听的贺修远脑子一愣。
放下餐刀,方皎玉这一餐宣告结束,“我可以帮你。只要你一直让我这么高兴。”
“真残忍。”陆言深注视着贺修远的眼睛,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觉得贺修远装的很。
在街头摸爬滚打的十六,就算知道了如何喝汤怎么吃面包,对他而言那也只是模仿。方皎玉又给他套上了一层皮,名叫贺修远的一层皮。
为什么说方皎玉残忍,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贺修远当人看,就像训练一条狗。方皎玉才不管什么饲养方式,他只管自己喜欢。
在方皎玉的心里,能让他开心的,就是好狗。
至于这条狗以后得人生,正不正常,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?
“他让你觉得,就算是你这样的人,也是有用的是不是……”陆言深终于叹了口气出来,为方皎玉的极端自我,为贺修远扭曲的人生开端。
贺修远把头发捋到脑后,重重倒向靠背。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,极屈辱又畅快……
他仿佛再也撑不住身体,只能仰靠着,这样也好,没人能看清楚他现在的难堪。
贺修远的人生好像总是在负面的时候被人肯定。
做十六,因为鲜血和拳头,有人替他鞍前马后,处处恭维。
做刘书瑞,又因为私心的卑劣,换来虚假的疼爱和呵护。
做贺修远,身无长物,只一些阴私下作手段受到赏识。